冰糖鲤

横山来过的那一天夜里，涉谷梦到很早很早之前的事。

长长短短的回忆交织在一起，繁琐又杂乱。

“你在地面上的时候见过海吗。”他问丸山。

“见过啊。”

“是什么样子？”

“就像你的眼睛。”

大概是在夏天的尾巴上。午间他趴在课桌上睡觉，醒来时教室里空荡荡的，只有斜后方的位子上坐着那个新来的转学生。

“你好，我是丸山。”丸山觉察到他的视线，从书上抬起头，冲他笑起来。午后明艳的阳光几经折射落在他身上，整个人都笼罩在极为柔和的光线里。发梢垂下来微微挡住眼角，柔顺的少年模样。

“我知道，上课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。”涉谷冷冷地说。“你不去训练？”

“我的制服还没发下来，所以暂时不用去。”

“哦。”涉谷转回身子，从抽屉里取出电脑打算做工程课的作业。

“你也不用参加训练吗？”

“不关你的事。”

涉谷打开电脑，启动前的黑色屏幕刚好折射出身后，丸山撅着嘴神情有些无奈，低下头视线重新回到书页上。

最初的一个月涉谷并没有怎么留意他，那时候除了自己的事情，旁的他好像什么都不关心。直到月末考核的成绩公布。

“下个月再这样的话，你就必须参加体能训练了。”老师指着排名跟他说。

他从办公室回去的时候正在想，看不出那个转学生还挺厉害的，就在楼梯的拐角被丸山拦了下来。那里很少有人经过，丸山应该早就在等他。

“对不起啊，涉谷君。”

“哈？”他完全没反应过来丸山在说什么事。

“横山君跟我说了，你是因为身体不好才跟老师商量考第一名就不用训练……对不起，我之前不知道。”

涉谷一把推开丸山。“说了不关你的事。”转身就往楼下走。

后来丸山的排名一直时好时坏，但再也没有超过涉谷。再后来丸山跟他说，其实是我掌握不好故意做错多少才刚合适。

涉谷其实多少感觉得到，但他反而因此更讨厌丸山。无论对谁都是那副柔软亲近的笑容，像是身体里藏着用不完的温柔。

丸山偶尔会主动找他说话，他也一直都是相当恶劣的态度。虽然对其他人也称不上好，对丸山还要更差一些。

温柔这种事，涉谷既不明白，也不需要。

所以，要不是那天的午睡他醒得早了一些，大概事情也不会变成后来那样。

他醒过来以后脑子还是混沌一片，于是就闭眼趴着没有动。

随着耳边桌椅吱吱呀呀的声响，同学陆续走出教室。

“丸山，快一点。”有人说。

丸山声音在身后响起。“你们先走吧，我马上来。”

于是最后几个人也离开了，教室里就只剩下他和丸山。

有脚步轻声靠过来，一团暖气贴近他的脸颊，然后是一个很轻很短暂的吻，落在他的唇角。

涉谷过了好几秒才猛然惊醒，抬起头时丸山已经离开了。涉谷傻傻坐了一会儿，重新埋下头去，用手指摩挲着嘴唇。被丸山吻过的地方一整个下午都隐隐发烫。

丸山的宿舍就在他楼下。晚上他从窗户翻进去的时候，丸山坐在床上满脸诧异地看着他。“涉谷君？”

他从窗台跳下来，爬到床上恶狠狠地揪住丸山的衣领，把他的头压在墙上。

“怎么了？”丸山被他逼得呼吸都有些不畅，却还是担心地问。

涉谷盯着他的眼睛沉默许久，忽然松开手，冷冷地说：“吻我。”

丸山愣了愣，有那么几个片刻眼中尽是疑惑和不解，却还是赶在涉谷改变主意之前快速地俯身吻上来。

突如其来的柔软触感挟持了涉谷的大脑，所有的回路都被截断，只剩下零星闪烁的光点。丸山轻缓地研磨他的嘴唇，潮湿又温暖，在唇舌之间化成淡淡的甜。

丸山稍稍退开一些的时候，他差一点就要溺死在那个吻里。

他压抑着喘息跟丸山对视了几秒，然后起身打开门，离开了房间。

直到他跑过长长的走廊回到自己房间的床上，将被子拉过头顶藏进黑暗中，甜味仍旧停留在双唇之间，清晰可辨。

醒来是凌晨三点。

他打电话给横山，号码是横山在酒吧留给他的。

“怎么了。”横山好像还没睡，声音也很平淡。

涉谷站在窗户前，楼与楼之间拥挤的空白里露出一小片夜空，繁星衰微的冷光刺进他的眼。

“你说，他每一次离开我的时候，都在想些什么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