{第二个故事:Asteria}大仓×涉谷
第二个故事是大仓讲的。
大仓以前经营着一家商铺,出售他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奇异生物。他的店里有每一根羽毛都是蓝宝石和翡翠的孔雀,隐匿在海洋最深处的人鱼,和唱完每一首歌都会吐出珍珠的夜莺。
但他偶然得到的那件商品的价值,远超过他这一生中所有珍藏的总和。
笼子被运来的那一天,他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展览会,向世人炫耀他的所获。
“我从前见过的最美的人也不及他的一半啊。”
“这真是诸神的恩赐。”
慕名前来的人们纷纷赞叹。
那是精灵与恶魔之子,只为逐星饮露而生,他的族群数千年前就已在这片大陆上灭亡。
以星辰为名的精灵静静地坐在精钢所制成的巨大笼中,浑身赤裸,只有一根漆黑绸带系在脸上遮起他的眼睛。
所有的古籍和巫师都知道,精灵与恶魔之子的眼睛里种着古老的魔法。
可即使蒙住了眼睛,他还是那样美,一切光线到他身边都黯然失色。卷曲的黑色长发散落在肩头,发辫编入柳条和赤色的丝线,皮肤像玉石与骨珀,嘴唇是樱桃花和野蔷薇。他身型清瘦,肌肉却纤长匀称,每一根线条都能用以嘲笑这座城市里最娴熟有资历的雕匠。
“你想以什么价格出售他?”富商问,“一箱金条,还是整座城市的土地。”
“这是我的私人藏品。”大仓摇摇头。
“两倍的价格?三倍?”
大仓还是摇头。
等宾客散尽,大仓独自站在笼子前。
他盯住他的珍宝挪不开视线。
去呀。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催促他。去打开笼子呀。
他的手碰到笼子的那一刻,精灵微微朝他的方向转过头,他竟然抑制不住地颤栗,尝试了好几次才顺利打开锁。
他迈进去第一步,然后是第二步。他屏住了呼吸。
根本没有思考,也无法思考,他的手伸向那根黑色的绸带。
多讨厌呀,我明明拥有世界上最美的藏品,为何却不能欣赏他的全貌。
只是轻轻一拉,那唯一的阻碍也被消去。
他现在完完整整地看见他。
“subaru,”他低声叫他的名字,像吟诵诗句,“subaru。”
精灵与恶魔之子静静地看着他,眼睛乌黑胜过深埋于群山之下的黑色曜石,却又含着斑驳星辰的光。
他忽然发狂地想亲吻眼前的人,这竟然是属于他的,是他的藏品。
最后他只是跪在精灵的脚边,轻吻他的手背。
“我要一辈子看着你,哪里也不去。”
所有人都说他疯了。
他为他的精灵买下最昂贵的缎料,四十九个工匠用水晶和银线日夜刺绣,只为缝制一件睡袍。他成桶购买的酒,每一滴水都是经过七次蒸馏的雨,葡萄与薄荷只在黎明露气未散时采摘,自南方的遥远群岛渡海而来。
他关掉了他的店铺,遣散所有的仆人,卖掉每一根羽毛都是蓝宝石和翡翠的孔雀,隐匿在海洋最深处的人鱼,和唱完每一首歌都会吐出珍珠的夜莺。
可是这一切都还远远不够。
没有任何世间俗物配得上精灵,即使是最为昂贵的那些。
每天早晨他都确认subaru醒来的时候,枕边要有尚未绽放完全的花。有时候他不得不亲自去花园里采,赶在subaru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跟他说早安。
“早安,主人。”
subaru用冰凉柔软的手指拉低他的肩膀吻他,唇间有一整座森林的晨雾和山泉的清甜。
饲养精灵的过程,简直就像一个长长长长的梦呀。
他失去了很多,他知道的。可哪怕只是为了这个吻,所有的代价就都值得。
有一天他忽然发现,除了subaru,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。
他的柜子空空如也,最后一颗金币也被换成了餐桌上精细烘培的麦子糕。房子已经用去抵押归期将近的债务,而花园里甚至没有剩下一朵最小的花蕾。
精灵在午夜赤裸地爬上他的床,亲吻比过往的哪一次都要炽热。
“杀了我吧,”精灵说,把他的手拉上自己苍白光滑的颈脖,“除了你的生命,你再也没有什么能给我。”
脉搏在他的手指下跳动。他的拇指反复拂过纤细喉结,终是垂下了手。
“……我怎么舍得杀你。”
“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我变成别人的所有物?”
光是想到这一点,他就已经被怒火烧得心口疼。
可是还能有什么办法呀……
他只能把所有不甘和懊丧全都变成了更缠绵的吻。
subaru就在他身下,在午夜的黑暗里,瞳孔中有点点星辰摇曳。
第二天醒来时,身边没有人。哪里也没有。
他漫长的梦忽然醒转。
讨债的人又上门来,说要没收他的屋子。他想他只能就此流落街头,富商却遣人送来一整箱的金币和厚厚一叠地契,债务只需其中的一张便能抵消。
等人都走了,他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,坐在金币和地契旁边。
没有精灵与恶魔之子,没有远近闻名的店铺,没有人鱼和夜莺,也没有花。
他没有重新开店。因为在他眼中再也没有生物值得赞美。
他从一座城市流浪到另一座,然后穿越边境,但再也没有遇到过比精灵更美的生命。
有一次,他回到故乡去,看到富商沦为街头的乞丐。
“subaru在哪里?”他问富商。
“回到栖居暗夜的星辰里去了吧。”
富商这样说,却指了指他的心。